不知廝磨了多久，常安安醒來已經天黑了。

她穿來的那件旗袍，早就在鐘祁洛的暴力撕扯間，灰飛煙滅了。

好在還有之前換洗下來的運動服，她穿上遮住了胸前與後背的誘人青紫。開門出來，瞧見他正坐在辦公桌前工作，聚精會神的看著手中的文件，神色凜然。

“我媽媽叫你到家裏吃晚飯。”輕巧的開口，嗓音仍是半沙啞，有著極致的韻律，帶著她不自知的嬌嗔與性感。

“走吧。”忙完工作，等她醒來的鐘祁洛，情緒並沒有太大波瀾，起身放下卷起的襯衫袖口。

從凱越到家裏其實不是很遠，一路上她提醒吊膽，深怕這是做夢。尤其佳妍發了條微信說今晚在醫院陪護小唐子，她就更擔心了，這要是情況不對，連個拉勸的人都沒。

快到家前，常安安遠遠瞧見門口那道暗淡的暈黃燈光下，媽媽坐在路邊，一旁紅色的老年收音機裏正唱著京劇《霸王別姬》選段。她背靠著墻，跟著裏邊的唱腔輕哼。

自從上次後，媽媽好像老了許多，也放松了許多。

這樣的畫面，卻不知為什麽看的她一顆心莫名緊揪。

放下一切的媽媽，應該快樂，卻好像越來越孤單了。

“媽媽。”她下車，輕喊她。仿佛那是個一觸即破的海市蜃樓，不知不覺，已經落下眼淚。

鐘祁洛的手，寬厚又溫暖，粗魯的擦掉她的淚水。“別哭。”

她點了點頭，再望向媽媽，卻哭的更兇了。

因為媽媽願意接受鐘祁洛，所以她哭了。

因為媽媽主動的一個電話，所以她哭了。

因為媽媽靠在墻壁上的景象，單薄又羸弱，令她揪心，令她難受，所以她哭了……

吸了吸鼻子，她鼻音厚重。“媽媽，你怎麽坐在外邊啊？我帶祁洛回來了。”她緊張的拉過鐘祁洛，局促的介紹著。

“阿姨，您好。我是鐘祁洛。”他不卑不亢的自我介紹，手中拿著準備的禮物。

姚惠萍起身，“好好，我就喊你祁洛吧。進屋去，阿姨做了一桌飯菜……”絮絮叨叨間，姚惠萍率先走進了門，她的眼眶也是紅紅的。想起先前對安安的傷害，自責與內疚，讓她再無法淡定。

桌上，放了不少的菜，都是安安和佳妍愛吃的。當然也有不符合這個家庭消費水平的龍蝦。

坐在餐桌上，姚惠萍吃著飯，觀察著安安的選擇。“祁洛，你是做什麽的？”

“地產開發和酒店業。”鐘祁洛輕描淡寫，將他的工作用最簡潔的語言概括。

“媽媽，他就是買下我們周圍這塊地皮，要建造度假村的開發商。”說起兩人最開始的緣分，常安安又是紅了臉。“當時家裏斷了水電，我去找他，才有了後邊的事。”

姚惠萍聽完眉頭皺起，擔憂的視線落在兩人身上。“你們……”

“我喜歡她，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。”鐘祁洛何等聰明，已然明白姚惠萍的顧慮。

一頓飯吃下來，姚惠萍觀察著兩人互動，瞧著鐘祁洛對安安的寵愛呵護，終於放心了。

晚飯後，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電視，心中湧動著酸楚滿足的感覺。她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，看著安安幸福，她也就放心了。

夏天即將過去，天氣漸漸轉變。

溫度，一天比一天降低。

樹葉、花朵、草叢、苗木，都有各自的生長周期，一如她這一生，也即將步入終點。

寒蟬鳴處，回首斜陽暮。

姚惠萍閉上眼睛，將蕭瑟與母愛兩種感情，一同藏在心中。

廚房裏，常安安正在洗碗，她低著頭，衣領大開，在鐘祁洛的高度，便能瞧見她曼妙的胸前溝壑。

“安安。”他眸色沈沈。

“嗯。”常安安正洗著碗，沒空理他。應了聲並不回頭。

稍後，男人溫暖的身軀便抱了上來，霸道的圈禁著她的腰身。“以後這衣服別穿了。”

她不接，順著他的視線往下，瞧見胸前的風光，臉色一紅。“你別再看了……”忙要放下盤子，想空出手來拉拉鏈，鐘少爺卻搶先一步，幫她拉好了。

洗好碗，她抱了個大西瓜，拿著刀子，雙眼精光乍現，幻想著自己將西瓜丟上天，拿著刀子‘唰唰唰’，落在盤子裏的就是切割完美的西瓜。

鐘祁洛眼眸一瞇，就猜到了她的腦洞。“把刀給我，拿盤子過來裝。”先前她削蘋果的畫面還歷歷在目，切著手了，他會更頭疼。

姚惠萍的目光偶爾落在廚房，瞧見這樣的畫面，心中添了些感動。客廳裏，又說了會話，鐘祁洛便起身告辭了。

當家裏只剩下姚惠萍和常安安時，姚惠萍坐回沙發上，“安安，媽媽也有看走眼的時候。他對你很好，把你交給祁洛，媽媽放心。”

常安安總覺得媽媽的語氣怪怪的，她最近攢了不少錢，打算帶媽媽去醫院好好做一次檢查，聽她這麽說，心裏堵的難受，“媽媽，你不要這麽說，你會好的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……”她忍不住紅了眼眶，心中酸澀，抱著媽媽哭的泣不成聲。

醫生的話，她親耳聽到的，說這種話，只會讓她自己更覺難受。

“媽媽的身體，媽媽心裏清楚。孩子，別哭。”姚惠萍笑中帶淚，布滿老繭的手擦拭著常安安眼角的淚。

“我存到錢了，我們再去一趟醫院，再去檢查一次。”她掰正媽媽，語氣嚴肅的說著。

最近生活好一點了，她想給家裏添個好點的冰箱，也想把媽媽睡的老舊床換掉。她想了很多很多未來的美好設想……她不要媽媽離開她……

姚惠萍悲從中來，已經泣不成聲，“別去浪費錢了，媽媽的情況。媽媽心裏很清楚。”她搖頭的力道逐漸變重，最後頭發散亂，才勉強擋住了哭泣的臉。

其實，她的生命在現在結束。無論對安安或者晴荷都是最好的。

激動的情緒影響了她的大腦，一陣眩暈之餘，幾乎要昏迷。姚惠萍咬牙堅持，用毅力支撐著自己，才沒昏死過去。

“你好難受，你聽我的，去醫院看看吧。”焦急的臉色浮上常安安的臉，她的心如同在火爐裏煎熬，每一分每一秒都痛到窒息。“今天的藥吃了嗎？”說著，她急切的拉開抽屜，發現只有些空的藥盒。

“吃了，剛好吃完了，還沒跟你說。”姚惠萍臉上一瞬間閃過驚慌失措，安安心思細膩，她擔心會被發現，趕緊將櫃子合上了。

“你真吃了？還是賣了？”常安安想起今天餐桌上的龍蝦，媽媽向來節儉，最近幾次她給錢媽媽都沒要，哪來的錢買龍蝦？！

姚惠萍臉色變得蒼白。她閉著眼睛，躺到一邊，一手順著胸口。“安安，我心口難受。藥真吃了，我沒有賣你辛苦掙錢給我買的藥。”

“你別急，別急，我就是問問，我沒有別的意思，是怕你不吃藥……”常安安心裏更難受了，為自己的想法慚愧。趕忙上前看著姚惠萍。“我們找個醫生看看吧……”

“沒事，沒事。我歇會就好了。”姚惠萍強撐著，輕撫著安安靠在她腿上的腦袋，“你小時候，也是這樣靠著媽媽的。你這孩子，從小就懂事。跟著媽媽這麽多年，受了不少苦吧。你為媽媽做了很多事，媽媽都記在心上……”

“我想要你身體好起來。我們以後有的是機會說這些。等你年紀大了，等我結婚了，等我有孩子了……我們有的時間，我們有很多時間……”常安安的眼淚‘吧嗒吧嗒’掉個不停，話都說不清楚了。

她好難受，好希望媽媽不要是絕癥。

回來以後，她強裝堅強，不想影響媽媽的心情。

可那傷害始終還在，一切不過是粉飾太平罷了。

“媽媽現在身體挺好的。安安，你工作上有什麽打算嗎？”姚惠萍哭著笑了，眼淚落下，快樂比痛苦多就夠了。

“嗯，過兩天會去覆試，我一定會成為好的調香師。”她悶頭抱著姚惠萍，哭腔更明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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